宁茹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望着眼前的火焰,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她脸色嫣红,分不清是心情激荡还是这温暖炉火引起的。小女孩仰头望着她母亲,眼里荡漾着好奇的光彩。她安静的听着,不时在她母亲怀里翻动着身体,好让自己能躺得更舒服。这时,雨还在下,天色也更为昏暗。屋内,破旧的炉灶,洗得明亮而摆放整齐的碗筷,柱子上挂着的一串串辣椒,都有些模糊不清了。我坐在火边,穿着这虽破旧却毫无异味的衣服,身体经过火焰的烤炙,已经变得有些燥热,手心里沁出丝丝汗水。我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说,她停下来也不催她。我知道,让一个人去回忆讲述过往痛苦的生活经历,无疑是痛苦而深刻的。给她一点缓和的时间,倒是能减少这样的悲伤情绪。她望了一会儿,觉出自己出了神,便不自觉的笑了笑。我是没什么急躁心情的,处在她的位置,我不免也会缅怀,甚至做出更为不雅的行为呢!
她又开始讲:"当时,我醒来的时候,心里既高兴,又有些害怕。我希望这家人能收留我,我想留下来,哪怕是吃不好,穿不好,哪怕是做什么奴仆,我也要留下来。我只想有个安稳的家。我的思想很乱,在从前,生活没有着落,我是从来不敢奢望的。但现在,躺在温暖的床上,看着喜人的火光曼妙地舞动,心里突然无比的渴望。我思绪杂乱,圆睁着眼睛,望着屋顶那破陋地方飘落的细微白雪,怔怔的,眼珠都不动了。这时,他进来了,带着一身的风雪。冷风在开门的时候偷偷地袭了进来,让我的精神振奋了不少。我转过头,望见了他。
那天,他穿着一件青灰色棉大衣,灰黑的布裤子,脚上穿着一双胶质靴子。肩上,头发上积满了白雪,衣服也似打湿了的。他三十多岁了,头发还是漆黑的,胡子也不长。只是额上的几条深深的皱纹,告诉我他已不年轻。
他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那时我并没有注意。只是在后来才知道这是他早上到几十里外的县城去买的药和一些营养品。为了我,为我一个陌生人,一个可怜的乞丐,顶着飘飞的大雪,狂暴的疾风,全然不顾天黑路滑,也要到遥远的县城去买药给我。他毫无怨言,当他进屋看到我的时候,我见着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潮红,笑容慢慢在脸上浮现。他笑起来真好看,先是眯起双眼,然后嘴角牵动了一下,笑容才在他脸上完全展开。他满心欢喜,热切的声音也掩盖不了内心的激动。我看着他那满脸的欢笑,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哭,内心像是有一把火在熊熊地燃烧着,让我暖暖的。
他脸色慌张地走到床前,说:"你醒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说着他将他粗糙的大手放在我的额头。我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暖,和小时母亲抚摸时一样温柔。刹那间,冰冷的心像落入热锅的冰雪,软化了,悄然间漫过心间。我再也不能控制自己,那满心的委屈,此时竟如潮水般涌来,漫过干裂的大地,打湿了稚嫩的小草,也滋润了艳丽的花朵。眼泪止不住地落下,一颗颗顺着脸颊掉下,任我怎么也阻止不了。他见我哭了,顿时有些慌乱,手足无措。"你哪儿不舒服吗?是不是很难受?"我无言以对,他越是对我好,我心里越难受。半晌,才哽咽着说:"我很好!"我听我说话,没有什么异样,便舒展眉头,拿起那包我先前并没有注意的东西向火炉走去。他笑了笑,眼里是一种难言的温柔。"我去给你烧点开水,好让你吃点药。等下再给你做点吃的,你只要好好休息,要不了几天病就好了。"这是我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感动,好像小时在母亲怀里一样,听她讲些离奇的故事,闻着花香,听风吹过叶间发出"沙沙"的声响,看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仿佛自己也变成了其中的一部分,忘怀了世界,也忘怀了自己。很幸福,很快乐。此时在这里我又感受到了那种温暖,那种家的温馨。"
"我的病很就快好了,但我心里并不感到快乐。我害怕,害怕在我身体好了之后,便被要求离开这里。但在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无论我怎么满心期冀,病还是好了。我痛苦,每天起床后总会茫然四顾,担心在某天早上醒来时是睡在荒无人烟的荒野,被丢弃在污秽冰冷的墙角,被遗忘在臭味熏天的垃圾箱里。不过让我宽心的是,他待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也从不问我是否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