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我随环保组织前往巴布亚新几内亚，见证了天堂雨林遭到大量非法砍伐的恶劣情况。整个过程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和激烈，在当地的所见所闻无不带给我震撼。越来越多伐木公司进入雨林深处，其非法采伐的比例已达到90%，而参与采伐的工人竟多是原住民，持续的环境破坏已使得他们失去了生活来源，不得不靠给伐木公司打工、并破坏自己的家园来赚取那少得可怜的报酬。但另一方面，也有一拨原住民联合起来，执着地寻求着雨林的出路。正如当地环保协会主席 Kemaru所言，“这里有品种丰富的蝴蝶、兰花等资源可以出口，我希望人们不用砍树也能过上好的生活。但如果树没了，雨林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被伐木公司占领的天堂雨林
    这里的伐木工人也是巴新人，当他们赖以生存的雨林遭到毁坏后，他们竟也成为了破坏自己家园的一份子
    乘坐直升机从“希望号”上起飞见到的场景并不震撼。从半空中望下去，雨林显得非常广袤，每棵树则显得矮小。但进入雨林就不一样了，树木粗壮高大，有很深的根。潮湿的环境中满是昆虫。从外面看起来，毁林现象并不严重，但走在雨林里，随处可见伐木公司的砍伐，电锯惊悚的声音不时惊起飞鸟。然而，天堂雨林被毁灭的，不仅仅是植物、动物，还有被经济利益捆绑而不得不自毁家园的被奴役的人们。
    一艘名叫“MV Harbor Gemini”的船横在我们面前，船身上还有中文名字“港星”。这艘货船比我们的“希望号”还大。货轮周围的水域，是成堆成堆非法采伐的原木，正等待装运。前方，雨林的原住民正乘着轻快的独木舟前来迎接我们。他们站在小舟上又唱又跳，举着自己制作的横幅，对着我们使劲挥手。横幅上写着：“保护我们的自然资源，为了我们孩子的将来”。这样的小舟有好几只，类似的横幅也不少。其实，欢迎我们的不仅仅是原住民，还有“港星”货船负责装卸的工人，甚至是货船船长！我的同事跟船长谈了仅10分钟，告诉他，我们要将巴新森林遭破坏的情况告诉给外界。船长非常痛快地予以配合，因为他也跟大家一样，憎恨这里的伐木公司。
    Kemaru Garry Bissue是当地部落酋长的儿子，也是一名土地所有者。在巴新的天堂雨林里，土地所有者是指土地与森林的传统拥有人，同时，他们也是森林社区的管理者。 Kemaru就承担着Kikori地区环保协会主席的职务。但伐木公司进入后，他们守卫森林的力量微小了许多。
    “我的名字中Kemaru的意思是弓箭。作为酋长的儿子，我的名字里一定要有这个字。弓箭就是我们的武器。我父亲娶了3个妻子，生有两个儿子和几个女儿。在我们这里，这算是很小的家庭了。以前部落之间常发生战争，为了避免在打仗时家人流离，人们就少生孩子。但现在我们已不再打仗，所以大家就可以生很多孩子。”Kemaru的家就位于伐木公司一个面积达170万公顷的采伐项目中的Babei Veiru村。他曾多次离开家，去别的国家学习和工作，但这片森林始终是他最重要的家园。
    天堂鸟是巴新的国鸟，但我们此行却没一次机会亲眼见到，实际上现在即使原住民也很难见到它们了。Kemaru说从前他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天堂鸟，现在树倒了，天堂鸟都迁到更深处的森林去了。“以前打猎很容易，猎人们有时只要检查一下前一天设下的陷阱，就能保证一顿美餐。就是打野猪也不算费劲。而现在出门一整天，也未必能找到食物带回家。”对于原住民来说，雨林曾经一度是他们的超级市场，生活所需的各种物品都能在雨林中得到。这里的伐木工人也是巴新人，当他们赖以生存的森林遭遇毁坏后，他们不得不出卖劳动力，并破坏自己的家园，最终赚取那少得可怜的报酬来维持生计。
    独木舟实在是太有用了，由于河流贯穿整个雨林，独木舟自然成了原住民最得心应手的轻骑兵
    雨林中深藏着一个个可爱的村庄，我们造访了其中一个叫做Paia的村子。这个村子靠海，只有一些椰子树，暂时还没有被伐木公司打扰。村民们平常就靠打渔、打猎为生，也把椰子当做食物，生活还算充足丰富。而村子里的孩子们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就会去离这里几公里的学校念书。有些年轻人也会去首都莫尔兹比港打工。这是当地十分典型的村庄生活。
    从小舟上下来，踩着松软的黑土地，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孩子们看到我们，嬉笑着一会儿围拢又迅速跑开，他们明显要比首都的孩子害羞许多。雨林里是没有路的，地上铺着大片的椰树叶、椰壳、树枝和树干，有的地方长着扎人的草。我走得小心翼翼，孩子们却赤着脚大步流星。丛林里长大的孩子都是这里天生的冠军。
    那天，宁静的村庄惟一的一次骚动是我带来的。遇到一条小溪，两米不到的宽度，见我犹豫，同事在对面喊，“It's shallow！” 说是很浅。于是我踩了进去。没想到，刚踩第二步，右腿就深陷在泥里直到大腿根，尴尬地卡在原地大声呼救。原住民经验足、胆子大，一个箭步过来就把我拔了出来。却不想，背后突然发出声响，扭身一看，一只猪竟冲我奔来，我高声尖叫着撒腿就跑。就在猪快要追到我时，一个当地小男孩截了下来，抱着猪拍了拍，几秒钟就把它给制服了！
    村子很快恢复了宁静，只听得到孩子的笑声、鸡鸣声、海水拍岸声。大家坐在树干上、小舟上、地上，晃着脚。雨林里的孩子从来不缺玩具，他们在木材制成的乐器伴奏下嬉戏，还用绳子钩在树上荡秋千。树上现摘的椰子被他们麻利地剖开，吃起来很是醉人。人吃剩下的椰果，猪会过来扫走。我还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看见两只巨大的、像鸵鸟一样的鸟，后来才知道那叫Cassowary(鹤鸵，也叫食火鸡)，产于澳大利亚和几内亚。还有一位大叔养了一只鳄鱼，圈在木栅栏里，上面罩着网。我小心凑过去看，那鳄鱼足有2米长。有时候，小鸟会飞过来从它的牙缝里叼食吃。这些在我们看来十分原生态的生活方式，在雨林里从没人刻意提及，这就是他们生活自然而然的一部分。
    在雨林里，虽说村落近在咫尺，但像拜访Paia村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于是，经常出没在眼前的一只只独木舟就成了最熟悉的景致。这些无处不在的独木舟实在是太有用了。由于河流贯穿整个雨林，独木舟就成了当地原住民得心应手的轻骑兵。小的独木舟只容一人，长的可以坐上十几个人。没有交通堵塞，也没有污染，这种古老的交通工具为雨林平添了梦幻般的色彩。在珊瑚海的岸边，很小的孩子都敢坐在舟里，划着浆，毫无畏惧地在海浪里翻腾。
    有意思的是独木舟的制作过程。舟体是用单根树干砍凿成的，不漏水不散架。在砍凿树干时，为了让树干变得疏松而方便砍凿，村民通常用火将需要的部分烧至烧焦。但怎么确保只烧到准备挖掉的部分、而保留需要的舟体部分呢？其实很简单，只要在这些地方涂上泥浆就可以了。这样烧焦、挖的过程需要反复多次，大树才能凿成舟。做独木舟是就近制作，做好后得大伙一起拖到岸边去。为了物尽其用，剩下的树枝就做成了船桨。
    与自然对话的雨林原住民
    这里有品种丰富的蝴蝶、兰花等资源可以出口，Kemaru希望人们不用砍树也能过上好的生活。但如果树没了，雨林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我深信电影《阿凡达》不是凭空编造的。电影中的许多画面都让我回想起天堂雨林。阿凡达要经过很多的训练才能够成为纳威人的成年男子，他要认识森林里各种生物，要学习骑射，最后，作为成人礼，他要骑上那个飞龙。地球人不能理解纳威人，不能理解森林，他们眼里只剩下单薄的两个字：资源。娜蒂瑞初见阿凡达却说他是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在巴新的天堂雨林，伐木公司也是如此。被他们推倒和毁灭的，不仅仅是森林里的生物及生态平衡，还有他们不能理解的“圣灵”，那种原住民几千年来世世代代与森林沟通的能力。Kemaru告诉我，在巴新，也有灵树生长的地方，那是他们的圣地。但他指给我们看的时候，那里已经被伐木公司的推土机夷为平地了。
    雨林里的孩子长到六七岁，就会离开母亲，搬到Man House去跟父亲住在一起。只有女儿和母亲继续生活，承担煮饭、编织、种植等工作。这个Man House一般有几百人住在一起，房子很大，成为一长排，所以又叫做Long House。父亲会教自己的孩子制作和使用弓箭、划小舟、狩猎等丛林生存技能。一般到十六七岁，孩子就能学会所有这些。18岁，他们就能独立，并娶妻生子了。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要经历一个叫做Initiation（启蒙）的过程，使得他们能掌握一种跟自然对话的神秘力量。比如同耕地的锄头说话，期盼一个好收成；与弓箭说话，能够打到好猎物；甚至还与天说话，求雨……在我们看来十分愚昧的事，对Kemaru他们来说，却是神圣的。“这就像你们的祈祷，和你们跟神说话是一样的，只是我们的神是自然。”
    据Kemaru回忆，伐木公司在上世纪70年代闯入，在此之前，这里简单而纯粹的环境持续了几千年，而如今30多年就能让一切彻底改变。作为当地环保协会主席，Kemaru现在在做很多事情，一件件数来，让我瞠目结舌，每一项都值得一个科学家团队去做。他研究这里的几十种语言，这些语言正在消失；他跟NGO合作，收集整理这里的动植物物种，我从他收集的资料中看到，光是香蕉，这里就有400多个品种；他研究原住民的中草药，研究药理、药性，避免他们错误地使用这些传统草药；他还资助学校，帮助一些居民开展农业生态种植项目，希望人们不用砍树也可以过很好的生活。“我们这里有品种丰富的蝴蝶，可以卖到几十Kina（巴新的货币），远比卖木材提取的十来个Kina收入要高。还有兰花等花草，也可以出售。只要树还在，人们就可以靠这些生活。如果树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Kemaru结过3次婚，前两次都因为他离家太久，妻子改嫁了。他很理解她们，“这是我的错，我不在她们身边，无法照顾她们。”但Kemaru 更不能离弃的是这些事业和工作。雨林是他的信仰，守护雨林是他最大的责任。可做这些需要钱，Kemaru并不容易。他说每年石油公司会给他分一些钱（因为石油管道经过他家），他会很小心地分配这些钱，哪些用来支持家庭开支和孩子的教育，哪些用来做研究和保护工作。这些钱当然不够，所以他还得去筹钱。我拜访时，他正在申请英国一所大学的研究资金，据说很快就会被批准。
    如何抵达？巴布亚新几内亚位于南太平洋西部，全境共有600 余个大小岛屿。中国目前没有直接飞往巴新的航班，须从新加坡或香港转机，再飞往巴新首都莫尔斯比港。巴新最大航空公司为国营的新几内亚航空公司，设有飞往国内主要城市及澳大利亚、新加坡、日本、菲律宾及所罗门群岛的航线，国际航线多为每周一班。此外，巴新还有六七家私营航空公司，多经营直升机等小型飞机运输。共有注册机场492个，大多数为设在偏远地区的小型机场，只有少数机场可停降大型飞机。其中国际机场有莫尔斯比港国际机场、芒特哈根机场、阿洛陶机场和达鲁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