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猎人是勇敢坦荡而仁慈的，现代狩猎的目的早已不是为获得食物去生存，而是一种绅士的运动，有着非常严密的国际规范和法律规定。合法狩猎在今天已经是更有效地保护野生动物的一种重要方式和经费来源。

    猎人 勇者的故事

    狩猎是人类祖先最先掌握的技能之一，它植根于人类的基因之中，但随着科技的发展，我们是否还能像人类的祖先一样，隐藏于荒野，感受猎物的心跳，将血液与猎物的鲜血融合。每个人都有做猎手的潜质，每个人从小都有举枪的冲动，但当你真正举起上膛的猎枪，将瞄准镜对准猎物，当你知道因为你的一个手指动作，你眼前的动物就将轰然倒地，结束自己的生命的时候，你的心态会是什么？你有做猎手的潜质吗？在一个真正的猎手的内心，这并不是一种表面意义上的杀戮，而是一种生命的传承，一种人与动物的心灵交换。

    此刻就是。手里的强力搜索灯可以把100米外照射得纤毫毕现，可几次猎物都是强尼先发现的，这让一向为观察力自豪的我很沮丧，很困惑，作为一名曾经的军人，这里的环境（黑夜、丛林、野兽）让我有些兴奋，但我确实没有做好对准它们开枪的准备，尽管我已经用一个白天来熟悉枪支和这片丛林—这里是南非腹地的Kruger National Park。

    强尼，50多岁，高高胖胖的一个白人老头，这片超过5000公顷丛林山地的拥有者，也是一名拥有国际狩猎向导资质的老猎人，此刻笑呵呵地怎么都让我感觉他有些不屑。

    而同行的老蔡，在南非生活10多年的北京人，已经两次开枪准确击中两头羚羊。在黑夜中仅通过搜索灯光线，用狙击瞄准镜在3到5秒钟内完成100米外猎物的扑捉、瞄准、射击这一系列动作，着实让我很吃惊。老蔡也很得意，回到强尼的庄园，他切下羚羊的肝让我生吃，说这会带给我好运。

    杀手或海伊拉

    离开约堡到现在还没有“正式”洗澡，强尼说洗发水、浴液的化学香味会让动物在10公里外就闻见，这对于经常从事登山、野外穿越活动的我来说并不难以接受，来之前我都做好往衣服上涂抹动物粪便的准备，也许这样动物会把我当做同类？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强尼时，他终于表示同意我是个狩猎菜鸟的自我鉴定，要知道在昨天的试枪时，我用三把不同口径不同品牌的猎枪完成的6次200米外固定靶射击，居然是三个“追孔”（两次弹着点重合的弹孔），当时就把这老头惊得直问我以前是否当过特种兵，不然怎么这么熟悉使用带狙击瞄准镜的枪射击。

    强尼的英语很差，他的母语是阿非利加语（一种荷兰南非后裔使用的语言，南非13种官方语言之一），于是，我的狩猎启蒙教育基本都是老蔡完成的。老蔡在约堡开了10年餐厅，同时也玩了8年狩猎，3年前获得猎手资质，这是他很得意的地方。我一直很怀疑他把我忽悠到这里是为让我丢丑，谁让我在酒桌上表现得那么“优秀”呢？！

    这一天，我们三人在这片50平方公里的山地丛林里晃荡，我越来越熟悉这里的环境，现在属于南非的冬季，早晚的温度很低，但中午的太阳还是会让人出汗，天空湛蓝得出奇，很像青藏高原。

    这一天，我还是一枪没开。

    强尼和老蔡一定心里很奇怪，表面上还是嘻嘻哈哈地开玩笑，也许在他们心中，我也被归类到“海伊拉”（非洲鬣狗Hyaenidae）那一类。

    他们告诉我，大多数人手里拿着枪的时候会变成两类：杀手或海伊拉。杀手是那些不能很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见到动物就开枪，更甚者还拿着枪四处比划甚至伤到同伴；“海伊拉”则是心里胆怯、犹豫不决，只能跟在老手后面，即使开枪也多半不会一枪致命反而会造成猎物更大痛苦的家伙。

    库度之王

    凌晨4点起床，很久没有这么早起床，困意折磨下我合眼低头。大脑似乎完全进入休眠，耳朵却越发灵敏，丛林中风掠过的声音中总是伴着很多细微但清晰的躁动。

    我坐在地上，身旁坐着弗兰克，我今天的狩猎“向导”。这么说是因为，从严格意义上他还不是一个完全合法的国际狩猎向导，因为他没有证书。

    强尼，此刻应该在离我不到5公里的另一个山谷中，昨晚夜猎中，老蔡错过了一头角马，他们正在试图继续昨晚未完成的搜寻。

    这很难，但对于一个猎人来说，搜寻一头可能负伤的猎物是一种责任。猎物一旦受伤而不是立刻毙命，会有很漫长的死亡过程，短则数个小时长则十几天，这期间它们会无法进食并且拼命逃跑，这不仅仅对猎物很残酷，也有可能会危害这一区域的生态卫生。

    我想强尼让弗兰克陪伴我也是一种放弃的意味，昨晚我坚持今早要在这里守猎，对！不是狩猎，这个意思是在某个你认为动物会出现的地方预设掩体等候猎物的出现，这会提高命中率，但也很靠运气。至于为什么一定需要向导陪同，很简单，只有熟知本区域内动物群落构成的向导确认，猎手才可以向他选定的猎物射击，不管你是老手还是菜鸟。

    弗兰克很有经验，把掩体设在两棵高大的乔木间，用一大块迷彩防水布在树之间搭建了一个“小岗亭”，迷彩布中间剪裁出几个观察射击孔。掩体的前方射界状况良好，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草丛，一根附绳把三根登山杖捆扎在一起就是一个非常稳定的枪架，我调整好瞄准镜，把子弹推上膛，关闭保险，慢慢坐到地上，和弗兰克交换一个眼神，他的眼神似乎说：你可以休息一会儿，有动物来我告诉你。

    弗兰克也是一个“阿非利加”，几乎不会英语，更不要说汉语，我们眼神的交流“妩媚多情”得像是一对“恋人”，因为通过眼神他还表达：安静……不要慌张……确定猎物后一定要等他确认属于可以猎杀的才可以开枪……等等含义。

    我努力用眼神告诉他：谢谢……别废话……我知道我要干什么……等等在他看来十分“暧昧”的反应。

    是的，我知道我要干什么。

    来的第一天，强尼就开着改装成狩猎车的越野皮卡带着我们把他的5000公顷土地做过一次巡游，我第一眼就看中它：一只巨大的“库度（盘角羚羊，great kudu）”，在几百米外的枝叶间，它有着高傲机敏的眼神、火焰般飞腾的犄角。当时强尼告诉我，它是一只曾经的“库度之王”，刚刚“禅位”给一只更年轻的库度，他还很强壮，也许还要几年才会开始变老，但他的族群必须驱逐它，这是一个曾经的王的天命。

    云南有位老猎人告诉我：任何物种的“王”都是非常有灵性的，猎获“王”是最能满足一个猎人的荣誉的，但这必须是它同意的情况下。自然环境中的

    我把自己献给你

    我想要它，这种渴望折磨了我三天，几次远远地似乎看到它的踪影，它一直毫无规律地徘徊在离它族群远远的地方，根本没有瞄准的可能。

    掩体外的声响突然多起来，居然在我们掩体上方也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我和弗兰克惊讶好奇地慢慢站起来，从掩体后方的观察射击孔里居然看见一头巨大的长颈鹿，它健阔的前胸离射击孔最多不超过1米，而它的头就我们的头顶上方啃食树叶。

    这么近的距离看到一只野外鲜活的长颈鹿，真的很震撼，真想伸手摸摸，呵呵。弗兰克冲我挤挤眼，做了一个射击动作。天啊，这没“人性”的家伙，我怎么可能向这么温顺可爱的家伙开枪呢？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我想这么干，估计被击倒的长颈鹿的庞大躯体也会把我俩压成“肉饼”而报仇雪恨。

    我坚定地摇摇头，为摆脱诱惑，毅然转身向掩体前方看去。它就在那里！！大约不到100米，高大的身躯凌驾在低矮的灌木草丛之上，悠哉地从我视线的右侧向左侧横移。我一把抱起猎枪，呈站立式射击姿态，瞄准镜中的它清晰地占满几乎全部镜面，打开保险、调整呼吸、瞄准它左前肢胛骨上方位置。应该说，虽然我还是个狩猎菜鸟，但真的具备一个优秀猎手的素质，这得益于我青年时的从军和多年的探险活动经历，当然还有强尼和老蔡这几天的“耳提面教”。但就在我扣动扳机前的0.01秒，它侧过头，定定地从瞄准镜的那一头看着我。

    “它绝对看不见我。”我心里默念，但那眼神似乎在说：就你也想打到我吗？

    大概是看到我的迟疑，完全无法和我对上眼神的弗兰克在耳边低促地嘀咕，后来我知道他是说这是一头可以猎获的动物，开枪吧等等，但当时我却完全感觉他在说：慢一点、不要……

    我茫然地转过头，当确认弗兰克的意图是在鼓励而不是阻挡时，它已经消失在视界里。我很沮丧，弗兰克安慰我示意它可能还会回来，这怎么可能？！我呆呆地看着前方，头上的傻长颈鹿浑不知“它”的生命都曾在我的转念间，依旧香甜地嚼着树叶。也许5分钟，或者更短。神奇般地，“它”又以同样的姿态和同样的位置出现！

    这是一个“王”吗？它分明已感觉到危机，仅仅用一个眼神就击垮我扣动扳机的决心，一瞬间的消失说明它选择了逃亡，为什么还要出现？

    枪可以带给一个男人无比的自信，抚摸扳机瞄准时，似乎万物皆为我掌握，予取予求。但自然界自有其法则，尊重、交流、分享这样的原则绝不仅限于人类之间。

    我再次完成所有动作，此刻，即将出膛的子弹是我和“它”之间最佳的选择。不是我故作矫情，也许只有你真的站在我当时的场景里，感受我所感受的一切，你也会做同样的选择。瞄准镜中的它的眼神：拿去吧，我把自己献给你。

    在寂静的山林里，枪声传得很远。

    一个多小时后，通过对讲机得到准确消息的强尼带着一群黑人仆从赶过来，他有些意外地看着那头猎物，用手指蘸着它的血在我脸上涂画着，一旁的老蔡告诉我：把第一头猎物的血抹在脸上，就把它的灵魂转给你，这是成为一个真正猎手的加冕。

    以后几天，这头猎物的体重和犄角尺寸成为我引以为傲的谈资，因为按照国际通行猎物计算标准，我对“它”的猎获成绩可以排在自1880年开始统计的全世界狩猎记录中库度分类的第87名，也是目前各类猎物分类中唯一进入前100名的中国人。

    更长的时间，回到北京，躺在熟悉的床上，依旧隐隐感觉到我和“它”之间的交流。作为一个被放逐的“王”，所有的荣耀和骄傲都不再被同类膜拜，这是怎样的痛苦呢，它选择最后的权利：高傲地活着或者死去。

    也许它真的有灵魂，因为这次狩猎让我内心更加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