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芳的旅行观:人可以归零,生命中重要、不重要的事可以重新排序。万芳说:走过一些地方,最长在欧洲走了40天。行走不是浪漫的事,每天要面对交通、吃、住的问题,语言造就的沟通问题。到了异国,没有相通的语言,常面临沟通的难题。旅途中,人可以归零,万芳什么都不是。自我非常赤裸。…
万芳。歌手、演员、电台DJ。1968年生于台湾。籍贯福州。巨蟹座。曾以《冷锋过境》、《不爱练习曲》分别获得台湾电视金钟奖“最佳女主角”奖、“最佳女配角”奖。
●关于行走的万芳
每次离开台湾一阵子,就会做梦,梦里跟原本的生活有关系,透过梦会去思索。有一次去旅行,公司说可不可以写些日志,用于杂志连载,结果半个字也写不出来。一直到有天做梦:为什么我们做的所有事情要为了宣传?梦过后想,不写也无所谓。一旦放下,就可以写东西了。
透过陌生环境,可以反观原先的美学,价值观,对生命的判断,去发现自己。生命中重要、不重要的事可以重新排序。
43岁万芳,最喜欢自然这回事:分享境外旅行故事
[威尼斯] 意大利东北部城市,港口。
到一个彩色的岛,拍出来却全是黑白的照片
第一次去威尼斯,打电话给酒店,“要怎么去到酒店?”“坐Taxi。”哪里有Taxi?是船啊。这是夏天,正碰上嘉年华会,满满都是人,烟火灿烂。第二次去,是冬天,萧瑟,下点毛毛雨,有奇异的美;看见一对男女朋友躺在运河旁,读诗。
在威尼斯闹过一次笑话,去了一个小岛,那是个彩色的岛,每户人家的外墙都漆着很绚丽的颜色。一定要拍照的嘛。那时候没有数码相机,都还带着胶卷相机。彩色胶卷用完了,只剩下黑白胶卷了,没有注意到:到一个彩色的岛,结果拍出来的却全是黑白的照片。
意大利的早期建筑,实用美学很强,比如我们在炎热7月,住过的旅馆不记得是威尼斯还是哪里了旧式建筑,电梯都还是铁拉门的,没有任何一台冷气,但是非常凉爽,是用冬暖夏凉的理念去建盖的,现代人应当去学习的。我并不特别关注建筑,身处一地,有些自然而然的发现而已。
[夕张] 位于日本第二大岛北海道的中部,全日本人口第三少的城市;市名意思是“矿泉涌出的地方”。
如果不和当地人发生点关系,就只是一个过客
如果不是拍电影《恋人》,也不会去夕张。夕张很支持电影,有电影节举行,能看到大的电影看板。夕张适合滑雪,但一般旅游者会去札幌,不会到这里。
12月,大雪,拍戏很冷,用多少暖暖包都没用。有一间小咖啡店,店主太太有一点肌肉萎缩,她做的手工饼干特别好吃,我因为演过《冷锋过境》里的肌肉萎缩症患者,一看到就知道,是有点(肌肉萎缩),知道无力的状态是什么。我们只到四点就收工了,就到这里来,呆着。他们也知道,时间一到,就会看见我们。还有个小店,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太太做拉面,很好吃,也常特意去吃拉面。我们会随便聊天。到一个陌生地方,如果不和当地人发生点关系,就只是一个过客。
[巴塞罗那、马德里] 巴塞罗那,"欧洲之花",位于西班牙东北部,濒临地中海。马德里,西班牙首都,也是欧洲地势最高的首都,有"欧洲之门"之称。
马德里餐厅,天花板上满满都是猪腿,一直满到门口来
去巴塞罗那,想体验一下卧铺夜车,没想到是3层的卧铺,狭小空间里挤了6个人,还有人抽烟。那么,随遇而安吧。
兰布拉斯大道是行人徒步区,很多观光客,还有街头表演,贩卖东西的摊位。由一巷子进去,有一个素食自助餐厅。
每次旅行我都会找一个咖啡馆或是餐厅,让它变成熟悉的角落,让自己安静、放松,停留在那,无所事事,也许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接受太多东西,让自己有一段空白时间,去咀嚼,消化。
这餐厅就被变成我的熟悉角落,装潢其实简单,食物我很喜欢。外面门口总有位老先生坐在地上,弹着乐器,用不知什么语言唱着歌,我每天都去找他,和他有短短的交流,相互交换一点糖果。他唱的应该是古谣,很有味道,有点落魄吧,不是行乞者,就是在唱自己的歌。
也是在行人徒步区,有天晚上,听到尖叫,有女孩当街被抢,抢劫者窜进了巷子,那一区巷子很多。我犹豫了一秒钟,要不要去帮忙。都傻住了,所有人,电影画面样戛然而止。好无助。这感觉特别不好受。
巴塞罗那的精彩之一,是有高迪(天才建筑师)的一些建筑,用色大胆、鲜明,去那里就会感受到。
我吃素,到了马德里也是到处找素食餐厅。我被告诉说:在这里要吃素是不可能的。经过好几家餐厅,天花板上满满都是猪腿,一直满到门口来,都在风干猪腿,味道有多重。终于还是找到一个素食餐厅,遇上两个阿根廷女孩,其实比我还年长,觉得投缘,互留了email,后来还有通信。饮食上的不方便,会让你更愿与人有多一点接触。行走的奥妙之一是,人跟人的相遇。
也是在马德里,中餐时分,见到店家整个铁门拉下来,吃饭的时间很长,下午4点才开门,我的解读是,他们很在意自己的生活。
[台湾·桃园、台北]
眷村的元宵节,小孩们提着灯笼,拿着火把,穿梭在小巷
还记得我演的朱妈吗?演《宝岛一村》,是献给父亲的礼物。我成长在台湾桃园(县)眷村,是眷村第二代。眷村第一代和眷村第二代对眷村的感情是不一样的,第一代,以为可以回去,但是回不去。
《宝岛一村》讲的是空军眷村,我们那是陆军眷村。各地眷村,差别应当不会太大。跟全世界都一样的,矮房舍,很多人会有共鸣,人与人的关系跟住高楼大厦不一样。
童年时代,眷村很美好,一个游乐场。小孩们会玩在一起。元宵节,提着灯笼,拿着火把,穿梭在小巷子里。院子里种着葡萄,长到一定程度,就拿葡萄做酒,大家一起分享。人跟人相处非常融洽。生病了,家人不在,邻居妈妈会来照顾你,高烧,她赶紧去弄冰袋。
我妈妈是台湾出生的,外公外婆是更早(比1949年早)从福建来的。《宝岛》里的朱妈是本省人,为了演她,我去学讲地道的台语俚语,妈妈说:你讲得好像哦。本省女孩嫁给外省人确实会被另眼相看的,有各种闲言碎语。眷村是安置军人眷属的,《宝岛》里,小朱没有结婚就没有分房子的权利,没结婚就怀孕更不行了,朱嫂就是因此被娘家赶出来的。我父母说眷村有这样的女子。眷村有很多热情的妈妈,都是我模拟的范本,她们骂小孩的方式,吵架的方式,走路的方式。
我念书之后就不那么快乐了,我是左撇子,妈妈担心我跟大家不一样会被孤立,我被迫使用右手,吃饭,写字,画画,是过了20多年,才又用回左手,也是真正在做我自己(见《左手》)。“左手”,使我有不一样的探索。
我很早就懂得享受“清静”和“慢”。念书时,为避开繁忙交通,总会提早出门,哪怕只早15分钟,公车状况就完全不一样,没什么人,畅通无阻。
念书时的旅行是去香港找我姐姐。最爱坐渡轮,一路吃着小点心,从九龙过到香港岛,慢慢地过去。现在到香港,可能就买个巧克力,在小角落,闲闲看着免费海景。
眷村已经拆掉,变成高楼大厦,很多街道已经不熟悉了。我在台北生活的时间也快要超过在桃园的时间了。台北我熟悉的是南区,比较人文气息,有适合散步的街道,很多咖啡馆喜欢它的氛围,常带着电脑去工作。
台北的凌晨四五点,我其实很少醒着的,呵呵。有天晚归,大约19点钟,看见天是宝蓝色,好好看。这引发我思索,凌晨四五点,人没有睡觉会是什么状态?应该充满自省,世界跟自我间的关系应当很奇妙。很多的朋友、很多的活动在台北,现在比较多会认为自己是台北人。
[内地·广州、丽江、北京]
父亲诧异北京很少地下水道,他说要未雨绸缪
大陆城市很少印象深刻,总是机场、酒店、工作地点,三点一线。
2009年到大陆做音乐旅行。是参加荒岛音乐会,去不同城市,有不同共振,每场挤满人,很多年轻脸孔,他们太热切,令我感觉自己的单薄。8年没有出新专辑,这次旅行催生出了《我们不要伤心了》。记得那趟在广州,回台北前有2小时的空当,就在书店翻书,有个小小男孩,蹲在地上翻书,翻得好快,好有趣,我于是有了生活在这城市的感觉。
前阵去了丽江,第一天感觉很浮躁,一直到在一个商店,看到两个小男孩,哥哥在打银饰,弟弟在对面写功课,这一画面使我感觉到了生活,才让自己安静了下来,去感觉丽江的步调。丽江的店子,都是一样的装潢,放一样的歌,也不着急去逛。反是去了菜市场,看见老婆婆卖甜点,就挖了一大块,和她聊天。
北京,有点像朋友。有年冬天,在北兵马司剧场演舞台剧《收信快乐》,走过雪地来往北兵马司胡同——那时还有原始风貌的,常在后台呆着,于是像是居留的地方,是慢慢熟悉的。
有特别意义的是十多年前,我和姐姐带父母去北京看亲戚,我父亲如今80多岁,这几乎是他最后一次去大陆。听父亲和他的堂弟谈话,久别重逢,开心啊,会讲一些往事。父亲在台湾也没什么亲人,能够讲往事一定是跟亲人讲。我们就在旁边听,虽然听不懂(讲福州话),历史造就了不同的人生际遇。
记得父亲诧异北京为什么很少地下水道,一个地方有地下水道路面会有疏通井盖吧。我和姐姐说,这是比较干旱的地方。他说要未雨绸缪。
长沙 印象
对长沙印象模糊。吃过很好吃的面条。一次来参加节目,空下来短短一下午,找了个出租车,问师傅哪里的东西好吃。那师傅对吃很挑剔似的,带我们到一家店,脏脏的,可面条真好吃,就在一个里面有假长城的非常大的餐厅的对面。还被带去看湖南大学,“去辅仁大学”,辅仁大学在湖南啊?弄半天,原来是湖南大学。
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开你,长途跋涉寻找真的自己。”万芳喜欢“移动”,不断的“移动”,“是对生命的反刍”。“移动”中,留下无所事事的空白时段,贴近到当地人的生活,遇到种种人、种种缘,这一切帮助拿捏情感,拓宽生命层面。也经常写明信片给自己。这,就是旅途中,褪去明星光环的,万芳。
贝罗,北极小镇,有“世界之顶”之称,属于美国阿拉斯加州原住民居住区。费尔班克斯,阿拉斯加州中部城市和空军基地,距北极圈208公里。
被“绚烂”和“永夜”这样的字眼吸引,7个人去美国看北极光
我的行走经验里,最特别的还是“北极光之旅”,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有天下午我在家里看Discovery频道,看到介绍极光,觉得奇异,就很想去,一些朋友听说也要加入。
为什么对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呢,一是“绚烂”,一是“永夜”。在比较靠近“永夜”的时候,是容易看到极光的。人进入到黑夜,很多情绪会被放大,如果你在思念一个人,夜晚思念会特别强烈,你碰到什么事情难过,白天通过工作会压抑下来,而在夜晚会曝露出来,会被放大。人进入到一天24小时都是黑夜的状态会是怎样呢?“永夜”这样的字眼与状态非常吸引我。
我们一行7人就出发了。去的第一个地方是美国最北小镇贝罗,它在北极盖里,是爱斯基摩人可以生活的最北的极限,再往北就没有任何人类。到的时候,在下暴风雪,非常非常大,一下飞机我们就奔跑,很冻很冻的,但是很兴奋,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暴风雪。
那个地方很有意思,唯一的红绿灯,永远停在绿灯的位置;白雪茫茫,完全看不到路,司机先生凭他的直觉在开车的,河、海都结冰了。
暴风雪让我们没办法看到极光,被困在旅馆。晚上,我呆在房间,开始写明信片,给朋友,给自己,也写给极光大概就写:我来到这里就为了靠近你,也写给李国修老师(舞台剧大师),国修老师后来看到我的明信片,想,为什么一个女孩会千里迢迢去看极光呢?这引发他编了舞台剧《北极之光》,找我来演,又随之有了《北极之光》这首歌。我并不是因为爱情去追寻北极光的,但《北极之光》却跟爱情有点关系。我心里有属于极光的歌,却直到现在还没有写下。
没看到北极光,但遇到百分百纯种的爱斯基摩人,旅馆派给我们的当地司机就是纯种的爱斯基摩人,长得跟蒙古人有点像,他说好冷哦,我们说,原来你也会冷哦,冷天,就躲在有空调的地方。
呆了两天我们去了另一个地方,费尔班克斯。那里有个山上,可以看到极光。整晚就在等待。到了凌晨2点半吧,还没有看到,就决定下山,没多久,帮我们开车的日本太太说:快下车。赶紧穿上才脱下的厚重外套,睡眼惺忪的,下了车。抬头,一道绿色的极光横跨在天空,慢慢渲染开来。完全看傻了。忘了拍照,忘了许愿。
那天,有2个小时是灰蒙蒙的,还没有进入“永夜”,不是一天24小时都是黑的。并没有完整感觉到“永夜”。已经很棒了。白雪茫茫的世界,7个人,各个散落在独自的状态,踩在很深很深的雪里,有一点孤寂,很美。
还有些小故事:要去阿拉斯加的飞机上,碰上一黑人女孩,20来岁,也是看了Discovery来追寻极光的。她更猛,干脆找了份工作在阿拉斯加,阿拉斯加年轻人比较少,大部分人会外移。她为了内心的声音而付诸行动。
从阿拉斯加要去费尔班克斯的飞机场,遇到一位有一定年龄的太太。她跟我说,她觉得阿拉斯加是全世界最棒的地方,每次离开都归心似箭,因为有牵挂的人在家里,她的先生。说着说着,她笑了,“你知道我先生是谁吗?一只兔子”。我吓了一跳。她再一次讲,“就是一只兔子”。看着她,感觉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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